本文来自豆瓣网友:Levani关注微信公众号“每日豆瓣”，回复“今晚我有空”，看看大家晚上都在看什么。我不信佛，但也会时不时看看佛书。早前看净土诸经，总觉得净土法门几尽戏言，与佛教的智慧无执多有违背。然而，14年，我在日本宇治见到了净土园林的杰作平等院凤凰堂，深受感动与震撼，美的冲击让我的心久久不能平复。后来听说平安时代有句民谣：“如果你怀疑净土的存在，那就去看看宇治平等院。” 不得不说，古代日本人对西方净土的终极想象的现实化版本真的改变了我的一些存见。自此，我却对“净土”这一理想越发着迷，开始尝试更加深入地体会它的内涵。我慢慢地确信，“净土世界”确是人类最伟大庄严的理想之一。 14年十月中，修复完毕的宇治平等院凤凰堂大足离家不远，大足石刻也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多年，我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去看看。听说大足北山石刻有晚唐开凿的净土经变图，于是今年春节放假回家决定一定不可再错过。爸妈走亲戚正好要路过大足，就把我扔在了大足，一个人看一天石刻。大足县之名取“大丰大足”之意，始建已经在中晚唐时期。在唐末的风云变幻中，石窟造像的重心渐渐转入了川渝地区，这股风潮也成就了大足石刻。大足石刻分好几处，最知名者为北山及宝顶山。北山离市区较近，决定先去。然而，哪知春节期间，县城的居民赶着到各地走亲戚，车水马龙，街道被堵得死死的，出租车听说去北山也一律拒载，所以最后步行了三公里多到了北山。北山石刻坐落在公园里。爬上山，穿过公园，到达北山石刻大门。大门很简单。买了北山宝顶山联票进去，静悄悄的，除我之外没有一个人。登上石阶，一排石窟渐次排开。 石窟起始处有一块韦君靖碑，纪录了北山石窟开凿之机缘。正是根据这块碑确定了北山石刻开凿于892年。我开始还以为主持开凿的这位韦君靖是位虔诚佛子，后来查资料才得知他是当地割据势力的首领，生性暴虐。最初几窟都开凿于晚唐，其中一窟为天王像，旁边有一位侍者身穿圆领袍，系着腰带，脚蹬长靴，果然是唐式衣冠。 唐式圆领袍唐窟之后是宋窟，雕像显得越发秀丽风雅。梁思成先生考察北山石窟后，在调查报告中用诗一样的语言，对这些宋刻表达了最高的钦赞：“...皆靓装冶容，如暮春花发，夏柳低枝，极逸宕之美，佛像至此，可谓已入魔道矣。” 已入魔道——这里的佛像已全然是世间姣好女子的化身，人们追求着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美，甚至在雕凿佛像时也不可避免地参杂了人情私欲。 这时，除我之外，又来了几位参观者。草草浏览各窟，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我却从南窟到北窟来来回回地看。要不是因为时间不多赶着要去宝顶山，我情愿在这儿呆一整天（后来去了宝顶山，发现我真的该在北山呆一天）。 走到北窟，一窟宏大绚烂的造像在眼前铺展开来——观无量寿经变图！泉池之胜，楼阁之属，佛菩萨，飞天，往生净土者......一派庄严国土之气象。窟中心为西方三圣，佛菩萨上方皆覆以华盖。二菩萨背光之火焰纹曼妙优美。佛像上方为亭台楼阁，皆以廊庑相连，往生净土者站立其中，飞天、珍奇异兽于其间悠游舞蹈，乐队奏响净土之音，至为壮丽。佛像下端为净土泉池，其中遍开莲花，还可以见到小孩子模样的人从池子里沿着围栏爬出。依照净土经典的记载，往生净土者正是从莲花里以孩童模样再生，得见佛菩萨面容，享极乐，成佛道，永不退转。看到这一细节的时候，我莫名地觉得有趣——这种对人死后命运的想象真是浪漫而纯真。石窟的两侧为修行净土法门的方法——十六观。 净土诸经描述说，净土世界以金银琉璃铸成，光辉璀璨，气候舒适宜人。天空中永远妙音畅演，有天女撒花，人们采摘鲜花而食，直接从树上就可以摘取衣物。大小解之后，地上会自动开洞，将排泄物吸收。至于对情爱的需求...我暂时没看到记载，不过佛经说，天人（天界众生）不需要肉体交合，只需拉拉手，欲望就可以得到满足。哈！不错，这倒来得爽快简单！想必净土也差不多。我在这幅经变图前仰着头看了很久很久。我看到大唐最后的光彩，我看到敦煌的影子，这幅经变图确实和敦煌经变系列如出一辙。唐之后，再无大型经变图问世，也许人们已经失去了雕琢如此宏大作品的气量，这个气量也许只属于大唐。古人将人世间的种种美好注入到对西方净土的种种想象中，我在这里看到的，是那个遥远时代的富丽恢宏。这也是大唐的绝响。净土信仰受众为何如此之广？我在想：时间的不可逆转，未来的不可预知，因果法则的不可改变——这三件事注定了人生的悲剧性，这是亘古不变的。因此，人们对永恒、美产生了极为执着的追求。佛家告诉人们，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电如露，不可执着。但面对人性对美和永恒的这份执着，它让步了，创造了净土，告诉你只要一心向往，就能进去。在那兵荒马乱的唐末，这幅经变图里包含了多少人们对美好人生，庄严国土的向往？如今虽无大灾，却当知，人之心性向往从未改变，净土依然是人们的理想家园的化身。人类是充满希望的存在，永不让死亡、人生的痛楚将自己打倒。为了克服自身生命的悲剧性，人拥有了各样的理想国度：天堂、伊甸园、极乐净土，不一而足。这是在提醒自己，别怕，还有一个更好的世界等着我们。 往生净土者 十六观看完经变图，时间已经不早，还准备去石刻旁的宋代多宝塔，之后去宝顶山，于是飞奔出门。关注微信公众号“每日豆瓣”，回复“每周荐书”，获得每周推荐好书。